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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女巫

失去了女巫

對於九歌,
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好的觀眾,
由於看過太多場李靜君的巫覡之舞,
使我失去欣賞眼前女巫的能力。





九歌封箱之後重演,
對於台灣藝文界,
以及雲門的粉絲來說,
是何等雀躍之事,
尤其是首演選在府城台南,
讓台南也贏得一個精彩的掌聲。
猶記多年前,
同樣在文化中心的現場,
稀稀落落的觀眾,
讓備受捧場的雲門舞團好生失落,
林懷民先生率團員在舞台深深一鞠躬,
許多年不再踏上台南這片土地,
那是台南有識之士,心中的痛。
而今府城的人文能量,
讓雲門不僅來此,更兼首演,
因此這一晚,
對許多親臨當時雲門謝演現場的人,
感慨真的很多。

〈九歌〉,是在這樣的期待中,
重新開箱演出。

〈九歌〉的精神底蘊,
是生民的膜拜與祈禱,
即便世世代代生存意義變異或另解,
但是無止境的祭拜永不會有止歇之日,
人是脆弱的,神永遠巨大。
眾生造神,以期自我救贖,
而神祇從未降臨,
於是巫覡要從亙古蠻荒舞蹈至今,
做為人與神溝通的靈媒,
他背負了多少諸神復活的期望,
掙扎、徘徊、聆聽、棄絕、追尋…
雲門在編寫〈九歌〉這齣戲時,
給了巫覡豐富無比的想像,
巫覡成了整齣戲裡,最閃亮、最聚焦的所在,
沒有人會在這齣戲忘卻巫覡豔紅的裙,似血。
我一直相信,當時林懷民能這樣編寫巫覡的肢體表現,
是因為雲門有一位不可多得的舞者,李靜君,
誰能像她那樣準確去詮釋一位巫覡的生命張力呢?

舞台上霹靂一聲!背景音樂響起,
李靜君全身顫抖,用生命顫抖,
身體肌肉、每根手指細節,
甚至,甚至頭髮都顫抖起來了,
然後,她用盡生命的力量舞蹈、再舞蹈…
那個場景帶來的感動讓我一次又一次
在台下追逐著她精湛的藝術表現,
我特別深愛「國殤」那段她衝出來抱住垂死舞者的畫面,
顫抖、悲傷、無助、疼愛,
都寫在那舞者的肢體裡,
垂死的生命在巫覡的懷裡,
像滑落的水流,一一垂下去了,
舞台上,我彷彿也看到巫覡的淚…
那是李靜君,
最後一次在台上,〈九歌〉的封箱之作,
她在最後一場演出時,
仍然是不要命似的,舞蹈著。
那一次,深知是她的告別之作,
九歌要封箱了,因為巫覡李靜君不再跳了,
我在黑暗的台下,
為了這一幕,流淚了。

從此,我再也不是〈九歌〉的好觀眾了,
因為我太愛李靜君的舞蹈,
我太迷戀她那幾乎把命丟出去的舞蹈著,
我太愛她舞出生命極限的表演形式。

眼前的新一代的舞者,
放眼的眉角框架,
應該都是到位了,
他們都很努力,是肯定的事實,
但是,少了什麼呢?

走出文化中心,
心情茫茫有點不知去處?
腦海裡憶起多年前看過一段
雲門第一代舞者在八里練功靜坐的畫面,
最好的藝術是:台上一秒鐘,台下十年功。

我心中的女巫,
在這速成的時代潮流下,
或許,早已不再復活。

後記:
因為這篇文章的發表,
許多朋友點閱後,與我分享心得,
還有好姊妹勸我:失去了女巫,就看男巫吧。
真是可愛的建議。

其實,我寫這篇「失去的女巫」,
最想說的是,我們曾經經歷最美好的年代。
那個年代的努力、堅持,如今多少人能懂呢?
好比那一代雲門舞者,
為了讓台上的表演淋漓盡致,
不惜花費時間與精神,
靜坐、吸納、吐氣…以讓自己走在台上的每一步伐都是完美。

我們世界如果失去了女巫,
很多的夢想就變得 
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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